雪染京城
一、
春萌了,万物复苏。
北京的春天很短,短的都来不及欣赏。
每年的四月过后,北京就像进入了夏天,偶尔有的倒春寒从来没有挡住春天匆匆的脚步,即使山区,气温下降到零度,天上飘着雪花,满山的山杏山杏和无名的小花都迎着凌寒次第开放,暖阳很快赶走了春天。
这可能就是北方天气的绮美吧!
北方的倒春寒是常常会有的,一般也就那么几天。这不,仲春了,3月18日北京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局部暴雪)。我说是大雪,是基于自己几十年在京工作生活的体味。据北京气象台播报,当天10时至18时,全市平均降水量7.4毫米,东南部8.5毫米,西北部7.8毫米,东北部7.2毫米,西南部5.7毫米;朝阳平房气象站竟达11.4毫米;通州101农场最大降水强度达 5.6 毫米/小时,达暴雪水平。18日北京气温也创出近30年同期最低,白天最高气温仅2.5C°,为近40年来同期第二低。
这样的大雪和寒冷真的多年未见过,也是北京三四十年的头一遭。
雪是18日上午10点左右落下的,开始飘飘洒洒,像空中乱飞着的迷离小蛾,优优雅雅,纷纷扬扬,凫凫袅袅,在灰白色笼罩的天穹里飘旋翻飞,若有若无,若隐若现,不仔细看,还真怀疑是春天飘飞的柳絮杨花呢。
雪住了,灰色的天穹一片迷蒙,洒落在地的雪花因地温的暖湿旋即不见,融化成了水,把道路也染成了斑驳的水渍泥沓。
吃过午饭不久,我小憩刚醒,像睡梦中看到的一样,窗扉似乎被一挂密实的纱幕所罩。仔细一瞧,哇,好大的一帘雪,像谁给家窗挂上了一幕丝缕缎帐,向同一个方向飘撒,一切都看不见了。
再走近窗户定睛一瞧,是雪,好大的雪。“好雪!好雪!”我不禁高呼,为大雪叫好。突然,脑中不知为什么立即升起了俄乌之战那片血染的土地。乌克兰,纬度最少也比北京低几十度吧?酷寒是无疑的。即使抛开因战火逃离家园的几百万乌克兰难民不说,那些侵入乌克兰领土的俄罗斯士兵们可有栖身之所?暖身之地?
冰天雪地兵戎相见,哪个不受苦?我不敢往下想了。
二、
下午4点左右,雪住了。天空就像被一个硕大无朋的吸尘器猛吸过一般,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股小风过后,天空变得湛蓝湛蓝,透出春天的明丽。
我本想出去兜兜风,吸一口雪后的新鲜空气。但几小时的落雪把四野箍了个严严实实,裹了个密密匝匝,路径都不可觅了。老胳膊老腿儿的,安全起见,免了吧?
夜里9点来钟,一挂浑圆浑圆的月儿从东边升起,把四野照得通明通明。寒月当空,雪色如银,好美的夜。哦,这时我才想起,今天是农历二月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儿也没有辜负这大好的春日雪夜时光,只可惜春花不盛,自己诗情不逮,不然真可以趁夜即兴赋诗作画,以寄托春雪之魂遣兴呢。
正捧着手机想拍下这美好月夜时光,突然在朋友圈看到一个网友转发的一个来自河北廊坊的小女微博。大意是,她是在北京工作,是住在燕郊镇的北漂族。因近期河北廊坊和北京都发生了疫情,18日早回北京上班时健康码弹窗,北京当然不让进。无奈,她便返回燕郊。谁知,燕郊也不让进。几百名北漂族们因此被困在设在一个叫白庙的检查站,站在风雪中等着说法。
18日风雪满天,气温极低,燕郊当然也一样。水米难济的北漂族们就在雪地里这么等等等。
他们给廊坊市政府12345打电话,给市公安局打电话,给燕郊公安分局打电话,给居地社区打电话,给居委会打电话,寻求帮助。不是没有人接,便是你推他,他推你,一推六二五,没有人给出明确答复。
孩子,老人,赴京瞧病的病人,不管你有家无家,从上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夜里。18日夜,几十年没有的祁寒,几百人在雪夜里就这么等,等核酸检测,等允许回家,有的长达五六个小时。
微博发出以后,这个无名小辈的微博骤间达到10万+,无数人留言于后。同情,质问,不解:“防疫究竟是让人活命还是让人去死?这样的防控合适吗?”;还有人留言:“看到这组照片,我还误认为是乌克兰难民呢?“更有人留言:“我们不去上班,谁给我们工资,谁给我们还房贷,谁给我们养孩子,谁给我们吃喝用度?”……当然了,也有人留言骂博主:“防疫就应该这样,别用这个来抹黑中国了”;“活该,谁让你们腆着脸要去北京工作呢”云云。
我不想说什么,也无须说什么?国家卫健委多次强调,防控疫情要科学精准,并多次批评一些防疫不妥的做法,要把人民群众的冷暖放在第一位。大冷寒天的,这样做是不是有点那个了呢?
倒春寒!今天又看到河北省河间市卧佛堂镇某村所谓的防控巡查人员,强行牵走农民的羊,说需要核酸检测的报道,不免又使我吃了一惊:新一轮疫情的“倒春寒”千万不能成为又一个防控疫情中的“倒春寒”!
三、
今天是周六,儿子儿媳休息,小孙子不上学,我们也休息两天。
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刷牙洗脸吃饭,而是隔着窗户瞭楼外的雪景。
居高临下,俯瞰四野,一切都历历在目:“突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不是梨花的梨花。近园远圃,近树远景、近楼远宇,近物远山,一律变成了梨花色白,若盛开梨花的四月天。端的一个京城多年未见的雪景,多年未见的雪域,多年未见的雪世界!窃想,昨日北京的这场雪也应该入选近三十年来北京同期气象资料库最佳最酷最撩人眼馋之记录了吧?
今天天气晴好,皑皑白雪把大地打扮成了婚礼上的新娘,白衣袭身,纱裙飘动,满面春光,吸引了无数游人的脚步。
朋友圈已经开始爆棚了,故宫、天坛、北海、颐和园……一处处摄友聚焦,一帧帧雪景入画。 雪后初霁,金色的瓦,绿色的顶,绿色的堂,蓝色的脊……一律像裹上了耀眼的银,镶上了温润的玉,敷上了厚厚的粉,连白塔、雕栏、玉桥、瑞兽也逊了颜色,被雪覆敷得实,如琼楼玉宇,弗能争美。
茫茫天地间,爿爿苑囿中,只有京城那特有的红的墙,蓝的壁,朱的棂,彩的幡,和游人的衣色,在雪后初霁的阳光中闪耀着撩人的美,勾勒着诱人的图画,给雪后京城后平添了别样的春韵,!
我急匆匆刷了牙,洗了脸,填饱肚,急切下楼。
我知道,就今天天气的预报气温,如果出家门晚点,步子走得慢点,可能就会与雪后美景失之交臂,得等来年了。
我知道明天便是春分,再大再厚的雪,在春日的光照下都是弱者,经不住暖阳的。
下得楼,庭院里的积雪很厚,我用手指探了一下,竟然探不到地,足足在四五公分厚;路边停靠的汽车,裹成了车绒绒;路上的积雪在人扫车碾人践下虽然没有了踪影,但人际不到处的落雪仍然很厚,保持着它昨晚的貌样:白洁,蓬松,规整,难见地上的什物,只有凹凸处才能辨别覆盖着的植被地貌风景。
满庭满院的乔灌,枝丫间,粗干上,细枝上都落满了雪 ,或像溶洞里的钟乳,或成北疆的雾凇,琼枝玉叶银佩。一阵风吹来,高树上落雪随风而下,飘飘摇摇,大团的,小片的,霰子的,成块的……蓬松的,坚实的,酥软的,僵硬的……雪花雪粉雪霰打在我脸上,簌簌发凉;灌进我脖颈中,瞬间成水;一个寒噤,半口凉气,像突然嘬了一口冰激凌,刺激,舒服,过瘾。
我们小区有一个自备小花园,不大,我估算也就10亩上下,半拉还辟成了泊车场。
半拉子公园,虽不算美,但花木繁茂,树种丛生。当然了,初春的小园里花木枯萎,除了正盛的迎春花和败落的玉兰尚存,绿色的就只有桧柏、油松,以及一做篱的冬青、黄杨了。
小园里当然还有很多零落散生的果木藤萝灌丛。山楂、海棠、丁香、碧桃、紫藤、紫荆、金银木……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
雪后融雪路滑,我本想去小区边上不远处的大公园赏景,想了想还是免了吧。进公园门还需刷码登记,人多路滑,摔一跤更不值。于是便信步走进了小区花园。
小花园人不多,只有十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围在盛开的杏树边拍照。这真是一幅绝美的春花著雪图!粉的花,白里透红;绿的蕊,翠上堆银;红的芯,胭脂融雪,把一簇簇雪中的杏花煊染得格外妩媚娇媚。
一阵风吹来,一片片落花坠地,给地上厚厚的雪点厾了无数的朗星,真有点“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的诗意。我要是娇女子,想必也会惜春葬花入冢的。
公园里正美的还有一丛接一丛的迎春花,已经被厚厚的雪被覆盖。偶有裸露处,金色的花在雪里若隐若现,恰似一座镂空玉雕,嵌金攒银,掐丝缀花,银包金的工艺品。
至于那些冬青、桧柏、雪松、油松,由于枝干不同,叶形各异,就像各路玉雕大师云集:掐、嵌、镶、攢、塹、镂、焊、接、包、串……比拼自己的手艺,展示各自的玉翠工艺汇。
四、
太阳又升高了。小园里的小径经人踩踏,有的融化,有的结冰,有的成泥。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扑通扑通、嘎嘎哒哒不同的声音,组成了一曲踏雪交响乐。我想,如果有人能把它谱成曲,编成歌,一定非常有趣。惜哉,无人为之。
太阳升得更高了,越过了楼顶,升到树梢。积雪开始从树上大片大片的往下落,一团团,一簇簇,一嘟嘟,很快便消融。
正在欣赏这春雪时光,新一轮全国疫情的消息”弹窗“:
3月18日零时止24时,全国新增本土病例2157例,死亡2例;新增本土无症状感染者1823例(其中境外输入110例),本土1713例。
又是一个2000+近2000的一天!
疫情复来,不可松懈;战火突燃,很快逾月。京城染雪,基辅染雪。新一轮疫情正重,俄乌战事正酣,加上昨天的这场春雪, 2022年3月绝对是一个非常年月。这一切的一切一定都会记入历史,成为人类思索的永恒。
天暖雪融快,不到午时,环眼四周,树上的雪很快都不见了。春真的萌了。
春萌了,天气还会冷吗?
于2022年3月19日